消失了的苏州小巷:通和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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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标题:消失了的苏州小巷:通和坊
以前,东起养育巷太平桥西北堍,西至升平桥东堍,有一条400多米长的小巷,称为通和坊。上世纪90年代初,随着干将路拓建工程的推进,原通和坊巷南的全部房舍、路面和巷北的沿街建筑都已拆除。通和坊完全消失,成为现今干将西路中段的北半路幅。
为什么叫通和坊?以前吴县的衙门是在古吴路,大门正对吴县直街,往前就是东西向的通和坊了。北京皇宫的正南也是一条东西向的长安街,长安是长治久安的寓意。我琢磨,吴县衙门前的通和坊的名儿,是否“山寨”了北京的长安街?因为政通人和与长治久安的寓意几乎是一样的。
上世纪50-90年代初,我在那巷里度过了数十年时日,直到拆迁才离开。巷子已经不复存在,但仍留下了许多挥之不去的记忆。
□ 桑震凡/文 手绘/陶开俭
至少曾有三座牌坊
全国闻名的棠樾牌坊群是七座牌坊;山塘街的牌坊多,但山塘街有七里长呢。以前短短的通和坊,我见过的牌坊有三座,抑或之前还有我没见过先已消失的?所以我说“至少三座”。我还亲眼目睹了其中一座被拆除的全过程。
下文要说的“学宫”,大门东西两侧相距五六十米,各有一座牌坊,其实是学宫的“附件”;还有一座是在吴县直街通和坊口。它们的结构基本相同:两石柱、上层是砖木结构的斗拱和顶瓦,中间有匾额等。从西到东,递次消失,我记不清西边那座消失的时间。
我目睹了中间一座的拆除。那是上世纪五十年代初的某日晨,一群工人带着大锤、铁棒和绳索,没有任何防护。来到现场,把绳索套在横梁上,大家像拔河似的使劲拉绳索,轰然一响,升起一朵迷你版的黄色蘑菇云,然后砖瓦木头散落一地,工人们如释重负。留下两边硕大的方石柱,当时还奈何不了,所以后来一直屹立在街边。
最后的那座牌坊匾额是“大学士”,纪念明代的常熟人严纳。据说他早年冒充吴县籍参加乡试,后受惩罚,在这里被打了几大板。后来他奋发图强,中了进士,当上高干。功成名就,在原来受罚的地方建了个牌坊,是光宗耀祖,还是励志呢?如果当初取消了他科举的资格,恐怕就永远当不了“公务员”了。这座牌坊消失的时间应该在1958年前后。
西首有“双桥”
所谓“双桥”,是指分别位于两条相交的河口,走向垂直而且离得很近的两座桥梁的总称。著名画家陈逸飞的一幅《双桥》,就把古镇周庄推介到全世界,双桥成了水乡古镇的名片。
通和坊西首正好是东西向的干将河与南北向的学士河交汇之处,河口上就有了渡子桥和升平桥。前者是三条石板南北走向的平桥,后者是对直通和坊的拱桥,两桥的北堍和东堍几乎相连。这不就是水乡所特有的“双桥”风景吗?不过,几十年之前人们似乎不那么在意罢了。
尽管渡子桥的名称很文化,但人们约定俗成叫它“兔子桥”。老桥几乎全由厚重的条石组成:桥面是三条通长平铺的花岗石板,桥栏也是一边一条侧立的条石,犹如两条大长凳,夏晚坐着乘凉的人还不少。升平桥是座中型的单拱石桥,桥面中间是弹石路面,两边是比较平缓的石台阶。桥栏是青砖砌的矮墙,白色勾缝,镶嵌花岗石的短立柱、短梁的框架中——如果留着,说不定是文物。
更夸张的是,如果加上原学士街上的“新开河桥”,这三座桥成了“π”型,“双桥”甚至升格为“三桥”了,目前旅游界似还出现这个概念呢。
这三桥的命运各异,前两桥拆除后建新桥,渡子桥移位转向,与新升平桥平行横跨学士河,分别位于干将西路南北干道上的孪生桥。新开河桥则因新开河改造而完全消失。
消失的学宫
学宫即吴县的县学所在,前门通和坊、后门古吴路,东西接近乘马坡直巷和水潭巷,曾是通和坊最为恢弘的古建筑群,没有之一。既是学宫,大成殿、明伦堂等标配一个不少;其西北部还建有民国时期的新式礼堂和教室、走廊等,企扣木板铺地,窗户明亮通透。我外公家比邻它的东南一隅,如今还留着一段有些年代的围墙在发挥余热,一个大单位的停车场的后墙。
20世纪初废科举之后这里办起了纯一学校,先后有小学、中学。我的多位年长的亲戚,都曾在此就读。如今健在的一位90多岁的长辈,还算是纯一中学高年资的校友呢。解放以后,中学撤并停办,保留了小学(门在水潭巷,70年代停办)。这里先后办成工农速成中学、地委党校,60年代中开始建设地委家属院,即现在的通和新村。
学宫的大照壁墙建在河对面的洙泗巷,于是从大门到河北岸之间就有一块比较大的空地,坊间俗称为“学场”。这是在老城里不可多得的公共活动场地,我们小时候学骑自行车无不是在这学场上摔过几个跟头才学会的。学场上最闹猛的时候要数草台班的马戏团演出了。大多是在夏日,傍晚时分,场上围起布幕,挑起大灯泡,鼓乐齐鸣,喇叭里传出阵阵招揽之声。人们自带板凳,票价大约是5分。表演的节目是一般的杂技、马术和魔术。最为罗唣的是临近演出结束前的“放趟”时,班子开始拆除围幕,演出还在继续,不买票也可以观看。于是,周边的小孩脚穿木屐板,踢哩踏啦响声大作,潮水般地涌来享受这免费的“晚餐”。
后来,“学场”真的被围挡,然后就成了某建筑公司的驻地,直至通和坊的消失。
探花家的大宅院
通和坊中段有一坐北朝南的大宅,后面一直到乘马坡横巷和乘马坡直巷,原为光绪庚寅科探花吴荫培的宅第。探花是科举殿试结果的一甲第三名,应该是名列前茅的大“学霸”,而且仕途看好,有个深宅大院当在情理之中。据说他曾自费考察日本,回国后主张兴办女子师范、幼稚园和水利农林讲习所等,被清庭采纳试行。辛亥革命后,他返回苏州,策划创办民族工业和普济堂等慈善机构,致力地方文化造福乡里,编纂地方志等。
我曾在《文史资料》中读到过:探花的幼子排行老七也是热心实业者,国内首创生产“荷兰水”(即汽水)。联想起小时候见过这位人称“吴老七”略显落托的老人,年轻时竟是有名的实业家。他身材修长,戴一副茶色眼镜,与众不同的是手杖的下端总是耷拉着一块铜板大小的胶皮,不是往前拄着,而是永远拖在身后,经常出入在养育巷富郎中巷口的“胥苑茶馆”。
吴氏大宅几经沿革,西路房屋分割并在乘马坡巷另开门户,早已成了杂院。吴家的后人也退居后院一隅,另设单独出入的门户。主路及东路房屋是典型的苏派官宦深宅,多进厅堂结构精美,备弄宽敞,后散为民居。
上世纪五十年代,“七十二家”房客从大宅迁让出来,这里成了皮件生产合作社,生产皮箱、皮带和手套等产品。随着业务发展,由合作社升格为工厂,规模扩大,人员增加,用房日趋紧张。后来,主、东两路原有房屋陆续全部拆除,在此地块上分建了两三座带楼层的厂房。但“弄堂工厂”毕竟受场地所限,难有标准厂房,拓宽干将路时又拆除了原临街的部分房屋。至今,余下的部分厂房留在地铁出入口边上,几家单位在那里。
日前曾去过那里,意外遇见吴家的一位后人,看似70多岁,交谈得知她已94岁高龄,年轻的后辈都散居在别处,她依然守望着老宅的后院。
湖南会馆
会馆是外来同籍商人的民间自治组织,相当于宗族里的义庄或祠堂,简言之它是类似同乡会的江湖。商人有钱,造个活动场所都是有气派的,例如徽商的安徽会馆足够我们办所中学在里面。明清时期的苏州“五方商贾,辐辏云集,百货充盈,交易得所,故各省群邑贸易于斯者,莫不建立会馆”。所以苏州的会馆不仅数量多,而且规模大,但凡留到现在的无一不是控保建筑。
通和坊吴县直街口东,当年有所湖南会馆,建筑体量不小。那门口与现存的网师园的门口十分相似,但更高大。朝南是大门,对面的照墙和场,东西两边是对称的巷门墙,记得墙上有“湘水长流”等字样。
解放以后,私营工商业改造,运动不断,湖南会馆这个湖南商人的“驻苏办”就停摆了,房屋散为民居。
再后来,这里办起了中南轧铁厂。原料是一二十厘米宽,四五毫米厚的“毛带钢”,轧成很薄的灯头专用铁皮——电灯泡或荧光灯管上的小铁环。据说,还是全国同行中数一数二的老大。他们的酸洗工序就在门口广场露天进行,废水直排河中,从此那段河就成了污水沟。
湖南会馆西有家开在石库门里的豆腐店,这一家人都长得周正白净,小资的范儿,环境清洁,用现在的话说不是一般的豆腐店,而是“工坊”。附近居民管叫“湖南豆腐”,很有口碑,有时去买2分钱一块的豆腐,还是冒着热气的,回家就加调料直接生拌。他家的儿女后来都有体面的工作,大概也是善报。
原载于2018年5月27日《姑苏晚报》A13返回搜狐,查看更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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